文姜离开后不久,楚文王就出来了,十分霸气地说:“走,去见你夫君”!
“什么我夫君”?如婳诧异地大叫。
“你说你是天子侧妃,我已经跟天子说了,申侯的刺客拿你当人质,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胆敢威胁天子的女人,走,去见天子吧”。
“什么啊,我不去”!如婳忙不迭地大喊。
两人拉拉扯扯,几乎是楚文王拽着她,进入殿内,直面周天子。
偷瞄了几眼周天子。只见他广额阔面,高鼻阔口,身形略觉清癯,似乎因为刚刚经历祭祀和日食,又帮妹妹协调家事,有几分疲惫之意。祭祀的时候离得远,周天子一身礼服,又在高台之上,受万众瞩目,只觉得周天子威仪无比。此刻离得近看的清楚,反而觉得周天子的威严减少了几分。
果真,人是不能从神坛上走下来的。
周天子高高坐在上首席上,发话:“把面纱拿下来”。他的声音温和,话语中仍有一种让人不得从的威势。
如婳无奈,只能拿下面纱。
拿下面纱的那一刻,楚文王和周天子同时惊呆。周天子妃子无数,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清,除了姚姬,深受他宠爱的还有好几个。但是眼前这个从来都没见过,在脑中仔细搜索了一下,确定眼前这个姑娘不是他的妃子。
楚文王也惊呆了,眼前这个姑娘的美深深震撼了他,她白皙,脸上莹然有光,周围的一切在她的光华笼罩下都失去了色彩。怎么,她的相貌这样熟悉,好像在哪里见过?真的见过吗?在哪里见过?
一片桃花林浮现在她的头脑中,白衣的少女,胸口的鲜血,她那样柔弱地昏迷,一味地昏迷着。
那双灵活如水的眼睛,娇嫩如花瓣一样的嘴唇,记忆中的人和眼前这个人的形象慢慢重合了起来。他本该认出她来的,可是她的身体长高长大了许多,又戴着面纱……
她相貌依旧,甚至比他初次见她时多了几分少女风姿。可她怎么没认出他来,她明明睁开过眼睛,是因为她那时大脑一片混沌么?
周天子高坐在上首发话:“她是谁,君侯为何将这位姑娘带了进来”,声音中有几分威严,此外听不出任何的语气。
心头一阵重逢的无法遏制的欣喜,激动之后,楚文王先反应过来,对周天子赔笑。与周天子的整个会面过程,他一直非常严肃,此刻才满面带笑,语气柔和下来。
他高声道:“天子请容我把当时情形再说一下。这刺客太狡猾,拿这个姑娘做人质,我对刺客说这姑娘是天子的侧妃,刺客相信了,我才有机会将刺客制服。如果不是拿天子侧妃的身份做挡箭牌,恐怕不仅这姑娘,就是我也早就在黄泉路上了。能够将这刺客带到天子面前,其实也是借了天子的声势”。他的话说的相当客气:“如果有冒犯天子之处,还请天子谅解”。
天子摆了摆手:“君侯急中生智,我自然不会追究冒充天子侧妃之事。罢了,这件事就这样吧,申侯在祭祀时起了歹心,挑起祸乱,本就是对本王,对上天的不敬。申侯有错在先,两国恩怨本王不插手干涉便罢”。
闻言,楚文王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喜色,周王宫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,但是他将喜悦之情掩饰的极好,面上仍不动声色,只是按照礼节谢过天子。
从怀远殿出来,又从一重重殿宇只见穿过。楚文王一路走,板着脸,开始一声不吭,后来忍不住,严肃道:“你干吗说自己是周天子的侧妃”?
如婳紧赶慢赶才能跟上楚文王的步子,哼一声,不甘示弱:“我说刚才天色暗下来是日食你相信么”?
楚文王撇撇嘴,想都没想,不屑地说:“当然不相信”。
如婳睨了楚文王一眼,似笑非笑:“我说日食你不相信,那么我说我是天子的侧妃你为什么要相信,大王不是这么轻信别人的人吧”!
“这……”,楚文王眸中有沉沉墨色,脸色也同样深沉,凝视着如婳粉白的脸庞,她仰着头,唇角轻扬,眉心很好看的蹙起,面对她的挑衅,居然没有动怒,一时无语。
如婳逼视着楚文王:“你之所以轻信我说的话,是因为你也没安什么好心,我说我是天子侧妃只是想让你有所顾忌,没想到你却让我跟你一起回天子行宫。大王应该早就预料到会有危险发生,请恕我揣测你的心思,可能大王本就要以我做挡箭牌的吧”。
她一口气说完,一直直视着他,脸色清冷,语气有点咄咄逼人。
楚文王心中暗叹,这小姑娘怎么如此聪明伶俐,自己的想法居然被她看穿了。堂堂楚文王的这种不能见光的心思怎么能承认?而且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能如此不逊?一直都没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。
眉头遽然皱起,语调陡的提高:“谁说的?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妄加揣测本王”?他眉心只见的怒意更浓。
如婳不依不饶,毫不退却,眸光清冷:“是因为我说破了大王的心思,大王才如此恼羞成怒吧”!
她说的那样笃定,让他觉得颜面扫地,语气凛然,霸道地说:“我的确已经怒了。我重复一遍,我不是挟持你,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在人群中大喊日食,行为比较古怪,有几分兴趣而已”。这话中多少有几分真实的意味。
如婳黯然伤神,自言自语般:“刚才那刺客剑刃抵住我,他要是一失手,我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”。
看她双手无助地垂着,冷风吹过,她的大裘灌了风,身子显得有些单薄。头发也被风吹起,有几分凌乱,几根发丝拂过脸畔,掠过唇边。
她伤心的样子楚楚楚楚可怜,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疾风骤雨的桃花,花瓣零落,花枝上犹存的花瓣承受不了雨滴的重量,颤巍巍地抖动。
楚文王的心软了下来,怒气消弭殆尽,诚恳道:“刚才我也是很紧张,我并不希望那刺客伤害你”。
大大的眼睛一眨,长睫之上就挂了一滴晶莹的眼泪。只是她极力隐忍着,眼泪才没有掉下来,脸上有伤心、委屈,还有受到惊吓之后的惊魂未定:“可是大王明明要走了,你是想抛下我,一个人走”!
楚文王开始慌乱起来,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触动了他,很想把她的几根散落的头发拂道耳后,可是他像被定住一样,一动不动。脑中努力思索着,当时情况紧急,哪有时间想那么多。而且刺客把她做人质的时候,他分明是想救她的,于是温言道:“当时我不想抛下你,我只是假意要走,我料定那刺客忌惮天子,是不敢伤你的”。
如婳用力咬住下唇,脸色凄然,双手揉捏着裙子,转过身低下头,不听他解释,也不再理他。
看来,他是百口莫辩了。
如果换了人,他才不肯解释,可是对眼前这个小姑娘,他为什么要急急地表白自己?这样的自己可是与平时迥异,这样想着,心中感慨万千。
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周天子王宫正门口不远的地方,僵持着。
还是楚文王打破了沉默:“这里风大,站久了会冻坏的,我送你回行宫吧”。一边说着一边转到如婳面前,看着她凄惶的神色,心中。
如婳慢慢收敛起伤神之色,大胆迎着他的目光,挑衅道:“谁用你送”?
楚文王:“好吧,那你就自己走回去吧,从这里走到行宫,以你的速度,两个时辰也能走到了。不过你自己走回去的话,发生什么意外我可管不了……”。
还没等她说完,如婳已经迈开步子,甩开手,往前走了。
楚文王万般无奈地叹息一声,只好翻身上马,让马慢慢踱步,跟在如婳身后。
大致记得来时的路,按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,一直向前走,直走的双腿酸痛,
“这样一直走,不累吗”!
……
“上马跟我一起回去吧”!
……
“你是哪个诸侯王的家眷”?
……
“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,家人会着急”。
……
虽然仍未答话,但是如婳明显着了急,抬头看了看太阳,日偏食仍然在继续,太阳上仍然有月牙状的一块阴影,看不出时辰。但是已经出来很久了,父王、母后、姐姐和息侯应该都着急了,尤其是父王,说不定会动怒,还是赶快回去为妙。
只向楚文王看了一眼,他就明白了她眼中求助的意思,于是赶紧邀请她上马,两人一起朝行宫飞驰而去。
周天子王宫离行宫的距离,走路很远,但是骑马很快就到了。在快到王宫门口时,如婳下了马,楚文王骑马先行,自己走着回到行宫。
刚到行宫门口,就看到春芜迎了上来。她上上下下,前期后后给如婳检查个遍,看她无恙,才拉着如婳的手,大喜:“公主你可回来了,你怎么跟大家走散了,可是把大家急死了。君侯不让声张,派了侍从去寻找了,息侯的侍从也都出动了……”
如婳抚着春芜的手,笑吟吟的:“急什么,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,我只是跟大家走散了,找不到回来的路,后来一路问路,才走回来的”。
哎,春芜叹口气:“公主可没遭什么罪吧,君侯又是焦急又是生气,不过因为息侯在,一直强压着怒火,公主你回去之后,可要小心一点”。